《Whisper;》- (00)
關於那件事,他最初始的印象幾乎只剩身上殘留下來的感覺。
濕濕的,重重的;被體溫溫熱過後,暖暖的觸感。
沁滿整件衣衫。
「……媽媽?」
回過神後他終於眨動雙眼。挪動隔了好一陣子沒有移動過的肩膀,他僵硬抬起手臂,碰了碰雙親依憑在自己身上的軀體。
「爸爸……?」
又喊了一聲。早忘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前提下,他呆坐在原地,肩膀各自被一顆頭顱枕住了頸窩,放置兩倍成人體重沉沉壓上小孩瘦小的身體,讓他感覺有些移動困難。其實很不舒服,但那不是他所關切的重點,在最初聲音落下太久又沒得到回應以後,他愣了一會,喉嚨開始察覺不對勁地加大音量。
「媽媽?吶、醒一醒!爸爸也是……起來啊……」
但無論他怎麼喚、甚至伸手觸碰父母幾乎被黑暗隱藏在空氣之中的手臂,他的雙親都如他所意識到的情況一樣――沒有半點回應。
只是死寂。以及像是比他要隔了更久時間沒有移動過的肢體僵硬。
僅留表面他努力為他們施予的餘溫,除此之外,更深一層從家人身上傳來的皮膚溫度盡是冰冷。
「啊……」
怎麼會。
為什麼,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忽然陷入一股強烈的混亂,想不起事發原由,只先面臨令人恐慌的結果,剎那搞不明白到底怎麼了,爸爸媽媽為什麼都不動了,為什麼家裡那麼暗,為什麼周遭空氣聞起來有股刺鼻的作嘔腥味,又為什麼他可以動了卻一直不想抬頭看其他地方,明明這裡是他自己的家不是嗎――
「――……啊。」
身體開始沁出冷汗後,他忽然察覺自己並不覺得濕黏。應該說已經不能再更濕了,衣服早在他不曉得的時間完全濕透,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那份知覺還是他挪動身體連帶扯動衣服才感覺到的。
濕黏的觸感。
但是,又不像是被汗水浸得濕透的感覺,不太相同,反倒像是某種更深沉、更不愉快的預感。被體溫加溫後冷卻,又再被反覆溫熱;摸起來濕濕滑滑還帶股濃烈腥味的觸感,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也許正是那個東西,雖然以前並沒有這麼大量體驗但至少還猜得出是血腥的味――
……血?
啊,對,是血。
血腥味。
很多很多,剛流出來不久的鮮血。浸滿了衣服,黏在身上。就緊緊纏在他身上。
「啊啊……」
他忽然無意識挪動起明明什麼也看不見的雙眼。
「啊……啊啊……」
然後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剎那終於想起什麼被他遺忘的重點,事實、真相、衝擊、理智與精神轉瞬慘遭吞噬,他緩緩睜大了眼睛。
「我、怎麼……啊……啊啊……」
死掉了、死掉了。原本在他身邊好好活著的兩個人,已經死掉了。
那是他的父母,身上鮮血被利刃劃開灑滿他的臉時依舊拼死掙扎保護著他的父母,幾小時前也許還有心跳呼吸,然而如今再去碰觸,已經冰冷的兩具軀體早沒有了靈魂。
只是兩具屍體而已。
「為――」
他啞然失聲。意識到同時也總算想起為什麼會有這種機會和原因造成目前狀況,不過即使明白、就算明白,他卻怎麼樣也無法接受。
啊啊,是啊,不然該接受嗎?如果為了活下去是該接受才對,但他該怎麼承接這份感情才好。發生那樣的事,該怎麼緩和過來才是正確的呢?說到底就算是早已習慣父親常看的那些解剖教書,實際如此貼近接觸這種事實場面,無論是誰都沒辦法立刻適應吧。
甚至他根本不到十歲。一時間,二度衝擊造成的壓力過大,讓他一度停止了呼吸,感受體內唯一仍在現場活躍的血管脈搏於體腔狂烈脈動,但卻激烈過頭,讓他來不及將這些爆發的情緒表現出來,乾渴的喉嚨就先擠出幾聲意義不明的低鳴,連帶引起顫抖,他顫顫抓著父母抖了好一會,忽然覺得身體好冷。
好冷,好想回家。但就連最後歸處也已成了空屋的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僅只是將手發顫著用更大的力氣緊抓雙親身體,仰起頭來;他跪立在過去熟悉如今卻已陌生的冰冷的家裡,無法控制地從眼眶掉出眼淚。
啊啊。
為什麼。
怎麼了。
看不見了。
不只因為沒點燈的屋內太黑,或單純被眼淚模糊視線;沉沉翻攪緊捆著體內的感覺讓他眼前發黑,想吐,他很想吐。但更強烈的是喉頭緊縮的感覺,像是連呼吸也一併掐斷了一樣遏止了衝動。
讓他死咬緊牙根,又從早已沒了心跳的雙親懷抱裡抬起頭,視線投向了某個方向,從剛才就覺得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趴著,只是最一開始他下意識避開了,雙眼也不習慣能見度這麼低的光線,沒能看清。
如今再順著潛意識凝聚視線,他強迫自己抬起頭,聚焦,鎖定,再釐清;然後,終於看見了。
看見深褐色的大片痕跡。
四散的斑點。
窗外的雨。
地上的刀。
滿地的血。
以及除了此刻他擁抱著的以外,第三具屍體。
關於那件事,他最初始的印象幾乎只剩身上殘留下來的感覺。
濕濕的,重重的;被體溫溫熱過後,暖暖的觸感。
沁滿整件衣衫。
「……媽媽?」
回過神後他終於眨動雙眼。挪動隔了好一陣子沒有移動過的肩膀,他僵硬抬起手臂,碰了碰雙親依憑在自己身上的軀體。
「爸爸……?」
又喊了一聲。早忘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前提下,他呆坐在原地,肩膀各自被一顆頭顱枕住了頸窩,放置兩倍成人體重沉沉壓上小孩瘦小的身體,讓他感覺有些移動困難。其實很不舒服,但那不是他所關切的重點,在最初聲音落下太久又沒得到回應以後,他愣了一會,喉嚨開始察覺不對勁地加大音量。
「媽媽?吶、醒一醒!爸爸也是……起來啊……」
但無論他怎麼喚、甚至伸手觸碰父母幾乎被黑暗隱藏在空氣之中的手臂,他的雙親都如他所意識到的情況一樣――沒有半點回應。
只是死寂。以及像是比他要隔了更久時間沒有移動過的肢體僵硬。
僅留表面他努力為他們施予的餘溫,除此之外,更深一層從家人身上傳來的皮膚溫度盡是冰冷。
「啊……」
怎麼會。
為什麼,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忽然陷入一股強烈的混亂,想不起事發原由,只先面臨令人恐慌的結果,剎那搞不明白到底怎麼了,爸爸媽媽為什麼都不動了,為什麼家裡那麼暗,為什麼周遭空氣聞起來有股刺鼻的作嘔腥味,又為什麼他可以動了卻一直不想抬頭看其他地方,明明這裡是他自己的家不是嗎――
「――……啊。」
身體開始沁出冷汗後,他忽然察覺自己並不覺得濕黏。應該說已經不能再更濕了,衣服早在他不曉得的時間完全濕透,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那份知覺還是他挪動身體連帶扯動衣服才感覺到的。
濕黏的觸感。
但是,又不像是被汗水浸得濕透的感覺,不太相同,反倒像是某種更深沉、更不愉快的預感。被體溫加溫後冷卻,又再被反覆溫熱;摸起來濕濕滑滑還帶股濃烈腥味的觸感,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也許正是那個東西,雖然以前並沒有這麼大量體驗但至少還猜得出是血腥的味――
……血?
啊,對,是血。
血腥味。
很多很多,剛流出來不久的鮮血。浸滿了衣服,黏在身上。就緊緊纏在他身上。
「啊啊……」
他忽然無意識挪動起明明什麼也看不見的雙眼。
「啊……啊啊……」
然後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剎那終於想起什麼被他遺忘的重點,事實、真相、衝擊、理智與精神轉瞬慘遭吞噬,他緩緩睜大了眼睛。
「我、怎麼……啊……啊啊……」
死掉了、死掉了。原本在他身邊好好活著的兩個人,已經死掉了。
那是他的父母,身上鮮血被利刃劃開灑滿他的臉時依舊拼死掙扎保護著他的父母,幾小時前也許還有心跳呼吸,然而如今再去碰觸,已經冰冷的兩具軀體早沒有了靈魂。
只是兩具屍體而已。
「為――」
他啞然失聲。意識到同時也總算想起為什麼會有這種機會和原因造成目前狀況,不過即使明白、就算明白,他卻怎麼樣也無法接受。
啊啊,是啊,不然該接受嗎?如果為了活下去是該接受才對,但他該怎麼承接這份感情才好。發生那樣的事,該怎麼緩和過來才是正確的呢?說到底就算是早已習慣父親常看的那些解剖教書,實際如此貼近接觸這種事實場面,無論是誰都沒辦法立刻適應吧。
甚至他根本不到十歲。一時間,二度衝擊造成的壓力過大,讓他一度停止了呼吸,感受體內唯一仍在現場活躍的血管脈搏於體腔狂烈脈動,但卻激烈過頭,讓他來不及將這些爆發的情緒表現出來,乾渴的喉嚨就先擠出幾聲意義不明的低鳴,連帶引起顫抖,他顫顫抓著父母抖了好一會,忽然覺得身體好冷。
好冷,好想回家。但就連最後歸處也已成了空屋的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僅只是將手發顫著用更大的力氣緊抓雙親身體,仰起頭來;他跪立在過去熟悉如今卻已陌生的冰冷的家裡,無法控制地從眼眶掉出眼淚。
啊啊。
為什麼。
怎麼了。
看不見了。
不只因為沒點燈的屋內太黑,或單純被眼淚模糊視線;沉沉翻攪緊捆著體內的感覺讓他眼前發黑,想吐,他很想吐。但更強烈的是喉頭緊縮的感覺,像是連呼吸也一併掐斷了一樣遏止了衝動。
讓他死咬緊牙根,又從早已沒了心跳的雙親懷抱裡抬起頭,視線投向了某個方向,從剛才就覺得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趴著,只是最一開始他下意識避開了,雙眼也不習慣能見度這麼低的光線,沒能看清。
如今再順著潛意識凝聚視線,他強迫自己抬起頭,聚焦,鎖定,再釐清;然後,終於看見了。
看見深褐色的大片痕跡。
四散的斑點。
窗外的雨。
地上的刀。
滿地的血。
以及除了此刻他擁抱著的以外,第三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