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言墟(文)
▼和前篇01沒有關連 習慣這裡的夏天後,他終於不再抱怨為什麼鄉下地方沒有冷氣這種東西了。 不曉得這算不算是種進步呢。艾倫坐在自己臥房附近的走廊地板上,右邊肩膀枕著木質樑柱,閉起眼享受光有樹蔭就很涼爽的淺淺涼風。 他所處在的屋子最近兩年才剛翻新,多虧負責掌控本家財務的長輩願意聽取他當時有點像是抱怨的提議,讓此刻在他身旁的木頭終於不用再像幾年前剛靠上去一樣脆弱得可怕;而間接的也是直接的因為這個原因,他不小心變得越來越喜歡待在這種地方了。 木質地板不易傳熱,皮膚貼上表面時總是帶著點溫涼﹐因此即便此刻的他穿著自己平時的外出服而不是本家給他準備的浴衣,身體依舊不會覺得太熱。 至於為什麼不在正式場合和睡前換上比較符合宅抵氣氛的浴衣,只是出自於艾倫自己的一小小點堅持而已。因為總有種習慣了身上浴衣就真的完全被本家給吃掉了的感覺,雖然現在的他真的是耶格爾所有世代中最年輕的當家,然而就算是這樣,僅存在於表面上的稱謂還是不改艾倫今年只有二十一歲的事實。 曾經五年前的他也是個和所有同年齡人一樣沒有特別之處的高中生。但就在他十六歲的時候,身體忽然出現了自身並不知情的能力變化,從曾祖父所那遺傳而來的靈力突然激發,因此很意外的,他在意外的機運以及時代下成了正處衰落狀態的耶格爾當家。重新撐起人們口中所稱的家業,而最重要的是他還成了古書上鼎鼎大名的狐妖主人。 ――里維。單一名字的九尾狐妖,從古至今一直被所相信著的人們所尊崇著的強大妖怪,傳聞很少有人擁有足夠能力操縱甚至親眼見過對方尊榮;然而這樣一個被過度形容的千年大妖,現在竟然是他身邊唯一也是最強悍的式神――之類的話,你說有可能嗎。怎麼可能呢,很可惜它偏偏發生了。 雖然這麼說有點失禮。不過之於艾倫截至目前為止改變的所有人生,似乎一切根源都是因為被這隻狐妖大人看上了、從此認定他為主人才決定了往後所有改變。其中包括強制他脫離平庸的高中人生、在大家還懶懶散散聚集在學校參加課業輔導的時候穿上代表當家的衣服、學習他從沒學過也完全不懂的法術和符咒、被迫轉學搬家、遠離現代社會等…… 如今回想讓他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全都只是因為當初無意間召喚出里維後對方直接睡在了他身上的關係,聽起來實在是有夠亂七八糟。 但當他別無選擇地全盤接受下來後習慣,卻又似乎覺得這樣的命運改變沒什麼不好。即便成為了當家,他也依舊是他艾倫˙耶格爾,依舊是個普通的少年,只是偶爾在學校上課時會被突然出現的妖怪找麻煩和嚇到同學而已。 而又雖然那嚇到的字面意思並不是指妖怪衝進教室引起學生恐慌。比起那種怪談和讓人誤以為是什麼文化季提早開演的妖怪模樣,學校和班上同學們更害怕的似乎是當艾倫突然從位置上站起來,並扔了張所有人都看得見的符紙把妖怪當場捏成小碎片後――那樣的景象才叫可怕。理由是因為扔符咒的當事人太過自然,艾倫冷靜過頭的表情彷彿早將弒妖當成一種日常習慣,動作非常直接乾脆。而那樣乾淨俐落的手法在其餘人類眼中好像才更該被認為可怕的點。 ――沒想到艾倫˙耶格爾是個可以輕輕鬆鬆捏爆妖怪的可怕人物啊。伏妖的時候眼睛顏色還會變成金色。 ……之類的,雖然說的也不全然是虛構,但明明穿著普通人衣服卻懂得法術的恐怖份子,這種被扭曲得有些奇怪的話語從他第一次出手解救在講台上的老師後就瘋狂地蔓延了開來,被當成傳說啊怪談啊拼命地傳,從此之後把他當成神或者永久拒絕往來戶幾乎都有,但無論是哪一種,對艾倫來說都只是帶著點說不上來的淺淺無奈。 嘛,反正只要還能上學就好吧,他很粗神經地想。之後照舊過著他的生活,白天上課,下午練習,晚上偶爾出個門伏妖。只要有里維在他身邊,他幾乎不需要擔心在他成為一個足以獨當一面的當家前能出什麼問題,就這麼一過過了五年。 直到今年二十一歲。成功從半通勤狀態的東京大學畢業、又總算能擔任起本家一切大小事務,成功成為能夠擺上本家檯面的存在。 幾年間的成長在他自主接受後進行非常順利也很成功,因此就連這樣的成長看在他的式神眼裡也似乎不是多糟的事。和里維相處習慣後,對方待他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略微不屑逐漸變成了像普通人一樣的和平共處,乍看平凡,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似乎要培養到像艾倫這樣讓式神動不動就想找他的地步,從長輩們的傳聞和記憶聽來好像就連當年曾祖父也沒和里維感情好到這種程度。 真要說的話里維其實很難接近,話難接表現直又有潔癖,甚至光只是遠遠看著都會因為靈壓不足而有很沉重的壓力――被長輩們這麼說了,有些與自身經歷相背的,讓艾倫出乎意料地眨了眨眼。 ……啊,所以扣除靈壓的問題,可以將它理解成里維桑很喜歡他的意思嗎。 他單純地想。閉著眼想起歷年來的種種往事時,他也聽見了門廊一端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響聲。由數個做工精緻的鈴鐺串成的玉環就扣在擁有者一邊腳踝的位置,只有一邊,因此即便走動時會不斷碰撞讓鈴鐺發出聲響,被那樣製造出來的聲音也不會刺耳到讓人討厭的地步。或者該說他很喜歡,喜歡聽那陣溫潤的鈴鐺聲由遠而近從容不迫地踱過來,最後停在他身側莫約一個肩膀的位置,這時候他會睜開眼來,轉頭對他相處了五年的式神說,午安。 「午安什麼,你越來越像個老人了啊,那麼喜歡坐在走廊邊。」 可惜他的式神完全不領情。對於艾倫這般悠閒的狀態似乎很有意見,但在艾倫看見對方手上拿著的拖盤時,卻又忍不住因為對方心口不一的舉動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 被里維瞪了一下。但在身旁的式神跟著他一起坐在走廊上時,艾倫也接過了對方手上的托盤,上頭擺著一小疊羊羹和一只叉子,他慢條斯理地執起餐具揀起一個,然後將羊羹送到了對方顯然等了很久的嘴裡。 剎那間什麼不愉快的情緒都消失了。雖然擁有人性,但比起人類的複雜似乎更喜歡像動物一樣坦率表達感情的里維瞇起了眼。身後的狐狸尾巴輕輕搖了幾下,很滿足地品嚐著艾倫餵過來的羊羹味道,十分仔細地咀嚼嚥下,接著他又重新張開口要艾倫餵下一塊。 「吃得太快了,里維桑。」 「有什麼關係。」 「這樣今天份的羊羹很快就沒了呦。」 「唔、」 意外地被堵住了嘴。里維一臉不甘願的搶過艾倫身旁本來就擺著的綠茶起來喝,說起來還真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養成了習慣,因為指甲太長拿不起羊羹叉子的里維從艾倫十六歲起就一直要他這麼餵,然而雖然有著身體條件的合理不便,但要知道在他第一年剛認識這麼一個氣勢磅礡的大妖要要餵他吃羊羹時,艾倫可是緊張得手都要抖壞了。 妖怪吃什麼甜品啊、為什麼要喜歡羊羹啊、為什麼手會拿不起叉子啊――什麼的,好像這些問題在他第一年腦袋裡跑過了不上千萬遍。當時肯定全部只是驚恐參雜心情五味雜陳,然而同樣在習慣之後,已經逐漸處之泰然的艾倫現在只覺得喜歡吃羊羹的式神大人非常可愛。 是的,很可愛。無論是吃著羊羹的滿足表情,還是後面那尾平常只放出一尾的暖黃色尾巴,蓬鬆蓬鬆的尾巴在他開心的時候總會像這樣子搖著晃著,偶爾觸碰到他,觸感十分柔軟,他很喜歡。 因此即便是節制著餵著對方了,那樣讓他自各滿足的時間仍過得非常快。小盤子見了底,同時艾倫幾乎沒怎麼喝過的綠茶也被里維一飲而盡。感嘆著其實自己也想喝點茶的,但接著看見放下杯子的里維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艾倫也立刻打消了念頭。 「里維桑,想睡了嗎?」 「嗯……」 夜行性的狐狸大人沒有否認。尤其吃飽饜足後睏意來得特別快,因此在直直伸了個懶腰後,里維就把身子靠向了艾倫身邊,對方立刻出讓自己雙腿,將空盤擺到拖盤上推遠,讓里維舒舒服服地枕在了他腿上。 待習慣蜷縮身體起來打盹的狐妖找到喜歡的睡姿搖搖尾巴,艾倫也將手放到了平時不易碰觸的里維頭上,輕輕撫順對方頭絲和耳朵上的毛,也順帶替他遮去了光線提供陰影休息,來自於式神主人的體貼,讓里維睡著前發出了小小的呼嚕聲。 「請好好睡吧。」 「唔……」 幾乎沒了回應。搖擺著的狐狸尾巴也悄悄停了下來,但在確認里維真的完全睡著之前艾倫手沒停下過,只是微微低著頭看著里維的嘴角帶著淺笑,莫名滿足地吸了口氣。 其實遇見你真好。 這樣的日子好幸福。 Fin . 五年後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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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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